软骨症(补)
月亮快落下去了。张日山跪着,月光一寸一寸的从张家的牌位上移下去,洒落到崩塌的香堆上,一线白烟,他站起身。
“去!祠堂领罚。”
张启山身体略微前倾,额发散乱,鼻子和下巴的鲜明轮廓,平日是很英俊温柔的,此时却让他的形象变得阴郁暴戾。
尹新月又看了看副官,有一块月光照到张日山的脸上,那冷光衬得他的嘴唇更红。他嘴角微微下沉,显出点儿无辜,在阴影中的眼睛却不躲不闪,仿若一匹月下的幼狼。
忿怒相,赤裸相,双身相,此佛三相。
此时,尹新月才发现她或许完全不了解张启山,也不了解张家。尹新月心底如同海上的孤舟,摇晃不安起来。余光撇着了尹新月,张启山疲惫地按摩着太阳穴,说:“去,去祠堂跪着。”
张日山低了一下头,忽然看了尹新月一眼,目光灼灼,看完便转身上楼去了。
“爷,爷。”小满抬着灯,轻轻叩了叩门:“爷,您睡下了?”
里面没动静,可窗纸上映出一团模糊的灯光来。小满想了想,一推门,门没拴上。
“爷,张家有人来找。”小满恭着腰说。
“嘿。”齐八原本翘着腿躺在榻上,冷不丁地吓得坐了起来:“你这孩子,怎么一点儿声儿没有。”
齐八整整自己这西洋缎子睡衣,慢悠悠地说道:“怎么了,谁来了。”
“张副官来了。”小满说。
齐八急道:“怎么不叫他进来。”说着跳下床,抓起椅子上的大氅,急匆匆地就要去亲自迎他。
小满连忙跟着:“我以为又是佛爷派来请您的呢。大晚上的……”齐八抓着大氅,抢白道:“快给我开门罢。”
大晚上的,怎么好平白叫他进来呢。这半句好话,活生生没叫小满说出来。
今天的事儿,齐八心里明白。就怕张日山年纪小,心气足,免不了受委屈。果然。
打开了二门,张日山在门侧站着。
张日山站着等着,望着那枯树梢,寒天上孤月下,回想起年幼的时候,第一次见佛爷,是个烈日当头的晌午,晒得人昏头昏脑的,他还是个娃娃,蹲在池塘边作弄一只青蛙。
青蛙抓住了,后腿上栓一根线,然后由着它蹦,蹦一下,拽一下,永远也跳不回池子里。一个学生装的少年和张家几个大人路过,那个学生装的停住,说一句:“别作弄它了。”
后面又想起他第一次见齐桓,齐桓穿了一套西服大衣,一副金丝眼镜儿,芝兰玉树,风流自胜。齐八对着佛爷笑笑,眼神儿款款地移到他脸上,也对着他笑笑。
张日山回头看到齐八推着门,什么都不说,刚叫了一声:“八爷。”齐八这心就酸起来了。
齐八看他一身军装都没来得及换,就晓得在张家不知受了什么罚。灯影子也朦胧,齐八看他眼圈隐隐约约是红了一点儿似的,那这心里更别提了,难受。
张家这些子嗣从小吃的苦受的训,都不是平常孩子能受的,于是从小就磨得处变不惊,一身淡泊。
齐八是个心怀仁慈的,自从听说了张家这训法,心中总是不忍。尤其张日山又是其中个顶个的,平日里也是个冰块儿托生。今日是得多委屈,半夜来投他。那齐八是加倍的心疼。
张日山也不说话,只是攢着眉,抬眼望他,眼底似有一点火星儿。
“呆瓜,你快先进来。”齐八去拉他:“外面多冷呀。”也不觉说这话可笑,他自己穿着睡衣呢。
“八爷。”张日山抱住齐八,下巴颏搁在他大氅的毛边儿上。
一阵冷风裹过来,齐八愣了,齐八心里一跳。齐八偷悄摸儿地扫了一眼门口,没人,让人看见就不像样了。
齐八看不着,张日山下巴颏儿搁在他肩上,嘴角一挑。小满想哎呦怎么好像是这灯灰飞到眼睛里了呢,辣眼睛,赶忙遮住眼。
齐八想副官这孩子得有多委屈啊,掀起大氅来一裹他,捋了两下背,安抚道:“来来来先进来。”
跨进门槛,一路拉着胳膊就要往卧房去,小满连忙遮着眼走开了。
TBC
下回一定补完!下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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